“再看看吧, 不急著做決定。”顧離淵跟著笑，“如果收他入學，他便是學院第一個弟子, 日後也當成為學院老師，品性這部分, 還是要看看的。”

若是品性不行, 那他這學院, 豈不是與這些家族一樣？

“行行行，那你看他符不符合招生條件。”江映嵐跳了跳，探出頭, 居高臨下地盯著那小孩。

小孩在顧離淵與江映嵐的視線下拘謹地低下頭，雙腳不自在地動了動。

顧離淵問：“你要與我走？”

小孩猛地點頭，擡眸望向顧離淵, 眼底閃過希望, “您帶我走吧, 無論叫我做什麽，我都願意。”

顧離淵輕笑一聲，道：“你覺得，你有什麽價值, 值得我冒著得罪呂家的風險, 帶你走？我顧家只是三流家族, 而你呂家，是二流家族。”

小孩心底明鏡似的亮, 若顧離淵沒有意動, 他不會多問。他既然問了，只要自己好好答，這事就能穩妥。

他道：“我叫呂童, 是呂家原二長老的重孫，我父母，是呂三長老設計殺死的，我與呂家，有不共戴天之仇。我一身孑然無牽掛，您帶走我，會得到一名有能力的下屬，忠誠的奴仆。我不會背叛您，我會永遠感激您。”

“你殺了呂三長老也就罷了，為何還要殺其他三位？聽你敘說，他們與你應該無冤無仇。”顧離淵問。

“呂二長老，就是實力最厲害的那名年輕長老，他成為新的二長老，而呂三長老，則成為他的親信。我曾祖不是他殺的，也與他脫不了關系。至於其他兩人，與呂二呂三一丘之貉，都不是什麽好東西。我殺他們，我不悔。”

小孩話語堅定，確如他所說，他不後悔，且認為他們該殺。

顧離淵點點頭，又問：“確實為奴為仆都行？”

小孩猶豫片刻，堅定道：“行。”

只要能活下去，就行。

呂家，他還有深仇沒報。

“若你有朝一日身居高位，你是重建呂家，還是收養與你一般對家族無歸屬感的幼兒？”

小孩本想說肯定是重建呂家，畢竟沒有家族，寸步難行。

可是話出口瞬間，他猶豫了。

他雖有家族，卻只感覺到家族吃人。

他活到這麽大，其中艱辛只有自己知道。

他道：“我會建立呂家，然後收養那些與我一般，與原家族有深仇的小孩。我不會讓東霜呂家之人進我新家族，他們不配。”

“你記住今天這話。”顧離淵眼底閃過滿意，有條理，又有同理心，聰明能力都有，可作為助手。

就是修為太低。

小孩握緊拳頭，“我會記住的。”

若有能力，他也願如顧離淵般，將那些小孩救出水火。

“行，跟我走。”顧離淵偏頭，率先往飛船點走去。

小孩眼底閃過驚喜，趨步疾行，緊隨顧離淵身後。

到了售票點，顧離淵給小孩靈石，讓他自己去買票，而他，就站在人群裏等他。

他怕自己再次買票，又被呂家弟子攔住。

雖然他不怕，但不想繼續在呂家地盤呆著了。

呂童買好票，與顧離淵一道上了飛船。

而這時，有人將呂二長老他們身死之事告知呂家太上長老。

呂家太上長老已收到顧清乘與顧離淵接連離開顧家的消息，想了片刻，道：“不必攔著。”

顧清乘已重新奮鬥，顧離淵又難以對付，顧家那邊，交好為上。

沒了呂家攔截，半個月後，顧離淵與呂童乘坐飛舟，到達裴家第九城。

裴家主城，相較別的家族別有不同，更為莊嚴氣派肅穆大方。

就像其他家族的城鎮是小家碧玉，那裴家主城，則是當家主母，威嚴天差地別。

呂童從小生活在呂家，從沒見過外邊世界，他以為呂家相當氣派了，可是見到裴家主城，他方知什麽叫做震撼。

街寬七八米，筆直寬敞，縱目所及，猶如一條雲路，穿入雲間。

兩側街鋪約莫百尺高，仰不可見頂，碧瓦白墻，窗欞生香。空中又有透明虹橋連接建築，阡陌縱橫，仿若仙人雲間漫步。

呂童瞧得連連驚嘆，就算他不想當土包子，但自身見識讓他當了個實實在在的土包子。

除了呂童連連驚呼，江映嵐也在顧離淵頭頂激動得蹦蹦跳跳，不斷道“看，圓圓，那有耍猴”、“哇，那糖雕真漂亮，我感覺可以住進去了，藝術品啊，誰舍得吃？”

顧離淵心底的感慨，被一人一鳥給徹底打消了。

直到走到房管處，顧離淵剛入城的驚奇徹磨滅，只剩下心如止水。

他唯一感覺便是，耳朵疼。

他揉揉耳朵，替自己呂童還有江映嵐辦了張臨時入住卡，卡裏給三人各存了一萬靈石。

外來人在第九城呆著，一日暫住費為一千，其他費用另算，當卡裏餘額不足一千時，當天傍晚，會有人請離，若想繼續在第九城呆，則去裴記續費。

江映嵐見顧離淵給自己也辦了卡，不由得開口，“別給我辦啊，一日一千，太貴了。”

暫住費，完全是搶錢。

顧離淵就算因為蛋蛋這種省靈石的心理，更要辦。

若是不辦，蛋蛋必然會因為省靈石而繼續保持原型，但若是辦了，蛋蛋為了不浪費，肯定會化作人形。

他道：“沒事，不過一千，我負擔得起。”

江映嵐還是心疼。

小破孩這些年一直在讀書，哪有賺錢的進項？這錢全是用大考小考賺得的貢獻分兌換的，並不經花，而且小破孩沒賺過錢，賺錢沒他想的那麽簡單。

可是小破孩已經辦了，還不能退。

江映嵐頓時長籲短嘆。

顧離淵道：“為了不浪費，你化作人形吧。”

“好吧。”

江映嵐正準備飛下，顧離淵又道：“等去房間再化，我要當第一個看到你人形的人。”

江映嵐用翅膀摸摸顧離淵的頭，答應了。

顧離淵又在旁租了一間帶耳房小院的平房，一萬元一月，暫時租了一月。

之後，帶著小孩前往那間平房。

那平房位置比較偏遠，位於第九城邊緣，以前是第九城外邊的村落，後被第九城納入城中，規劃為住房區。

住在裏邊的，多是外地人。

顧離淵推開院門，站在門口觀察這小院，眼底閃過滿意。

小院不大，方圓五米。地面鋪了一條石子路，直往正房，右側耳房前邊有一口古井，井邊還有大水缸。

石子路旁是綠絨絨的觀景小草，觀景小草鋪滿院子，唯有墻角種了數根綠竹，看著幹凈清爽，還帶幾分清雅。

顧離淵眼底閃過滿意，環境還算不錯，就算他沒什麽錢，也不願蛋蛋住個破落地。

他一指左邊耳房，對呂童道：“你住這兒。”

至於正房，自然是他和蛋蛋住。

將房間分配好，顧離淵不再理會呂童，進入正房後反手關門，道：“蛋蛋，你化作人形吧。”

顧離淵說出這話，心底閃過陣陣期待。

距離蛋蛋第一次化作人形已過數月，他偶爾會產生自己是否真的見過蛋蛋人形，也想過那人形是不是自己幻想出來的。

到了此刻，他下意識地屏住呼吸，等待蛋蛋出現。

江映嵐從他頭頂飛下，落到床-上。

落到床-上的瞬間還是小紅鳥，等落實時，小紅鳥消失不見，取而代之的是一個人影。

她偏頭，望向門邊的顧離淵，歪頭問：“我好看嗎？”

顧離淵一直吊著的心徹底落了下來，那不是自己幻影，是真實存在的。

他視線鎖在江映嵐身上，“好看，世上再無一人，比你好看。”

江映嵐美滋滋地站直，攤開手旋轉一圈，道：“我也覺得。”

美人含笑，宜嗔宜喜。

顧離淵倚靠在門上，默默欣賞著。

等蛋蛋臭美夠了，他才開口：“蛋蛋，你有名字嗎？”

顧離淵心想，要是沒名字，就可以取名顧玥，小名蛋蛋。

玥，傳說中的神珠。

蛋蛋就是他的明珠。

“有啊，江映嵐。取自‘疏松映嵐晚，春池含苔綠’，是不是很美？”

“昂，意境很美。不過你比這景色，更美。”

江映嵐斜了他一眼，道：“就你會說話。”

盡管覺得顧離淵言過其實，但心底依舊美滋滋的。

她幹脆不遮掩情緒，眉開眼笑，“算你有眼光，也有文學素養。”

顧離淵也跟著笑。

笑了片刻，顧離淵道：“蛋蛋，我去打探消息。”

“我陪你一起去。”江映嵐將袖子上不存在的褶皺整理整齊，向顧離淵蹦跳而來。

蹦跳兩下，江映嵐意識到自己現在不是鳥，不該蹦跶，又停住腳步，邁腳慢吞吞地走。

許久不曾用人形走路，江映嵐雖然不會摔跤，但身子不受控制地左右搖擺。

顧離淵忙上前扶住她手臂，道：“慢慢走。”

江映嵐推開他，道：“不就是覆建，還要你扶？”

她開始走路時，他還沒出生呢。

小鴨子似的搖晃片刻，江映嵐掌握了走路精髓。

她一拍顧離淵，道：“走吧，出去。”

說著，率先推門。

呂童聽到動靜，忙從門後探出，瞧見江映嵐，他先是一驚，正欲發問，又瞧見顧離淵。

他忙走到顧離淵身側，戒備地望向江映嵐。

顧離淵道：“這是江映嵐，以後你可以喊她，”

顧離淵將師母咽回去，遺憾道，“師叔。”

“師叔。”呂童眼底的戒備全都收起，乖巧地喊了一句。

江映嵐點點頭，伸手在顧離淵頭頂摸摸，從他頭頂的窩裏掏出一塊暖玉。

她將暖玉遞給呂童，道：“這是見面禮。”

這暖玉有疏通筋脈、淬煉根骨之用，不過顧離淵用不上，江映嵐就要了過來，當做暖寶寶放到鳥窩裏。

現在傳給呂童，正好。

呂童不似顧離淵，能用鳳凰真火淬煉根骨，只能借助外物，這吸收了鳳凰火精的暖玉，正好可以緩慢又長久的改善呂童筋脈根骨。

呂童瞧向顧離淵，見顧離淵點頭，忙雙手接過，“謝謝師叔。”

江映嵐笑瞇瞇地摸了摸呂童的頭，道：“你在房裏修煉，等我們回來。”

呂童沒問他們行蹤，再次應了聲好。

江映嵐與顧離淵離開小院，順著小巷往主街方向走。

江映嵐對顧離淵道：“這小孩不錯，挺懂禮貌。”

顧離淵開口，“還得再看，不急於一時半刻。”

“你都讓他喊我師叔了，還沒下定決心？”江映嵐側目。

“你對那小孩印象這麽好？”顧離淵沒答這個問題，反而問道。

江映嵐道：“也不是，就是吧，難得見到一個好苗子。反正以後你建的學院也需要人才，還不如現在培養。自己培養的，總比招來的好吧，學院裏還是要插上自己人，知根知底的。”

“等到他成才，還有許久呢，不急。”

“行吧，不急就不急。”江映嵐歪歪頭，走到主街上。

主街上人來人往，熙熙攘攘，充滿人間煙火氣。

用糖雕物的、街頭表演的、販賣靈物的、售出美食的，在街上形成一幅嬉笑怒罵的畫卷。虹橋上，男女老幼在樓閣間穿梭行走，好似雲中漫步。

江映嵐仰頭，望著在虹橋上行走的人，對顧離淵道：“我也想去上邊走走。”

感覺很有趣的樣子。

“好。”顧離淵見自己與江映嵐之間能插上一人，沈默片刻，鼓足勇氣拉住江映嵐的手。

在江映嵐疑惑地瞧過來時，顧離淵僵直地扯出個笑，道：“人多，免得沖散了。”

江映嵐心有些蹦蹦跳，沒來由地有些緊張。

她猛地偏頭，快步往街旁走，“又不是小孩子了，哪會沖走。”

說是這般說，卻沒有將手收回來。

顧離淵長舒一口氣，眉眼放松，露出個笑。

他視線落到兩人交疊的手，以及江映嵐背影上，眼底情意沒有任何掩飾。

江映嵐拉著顧離淵沖上虹橋，低頭望向下方。

透過無色虹橋，下邊人流似螞蟻，有種天地之大，生靈之渺的蒼茫感。

江映嵐此時早忘了之前牽手時的悸動，蹲下-身，用空著的那只手點點下邊人流，道：“好多人啊。”

顧離淵蹲在江映嵐身側，跟著點頭。

從兩人身邊經過的行人望著兩名小年輕，臉上都露出會心的笑。

初來第九城的，都會來虹橋上走一走，等走多了，就不會再這麽大驚小怪了。

不過，這兩位倒也天真心性，以往那些人哪怕好奇，行為上都挺像模像樣的，不似這兩人，完全不在意旁人目光。

年輕真好啊。

看完了虹橋，江映嵐心滿意足地起身，偏頭問道：“去哪打聽消息？”

“去裴記。”顧離淵開口，“我之前看到裴記大商場的公共屏上，有任務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：  疏松映嵐晚，春池含苔綠——題鄭弘憲侍禦遺愛草堂·韋應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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